【财新博客】
文 | 押沙龙（电子工程师）
01
这几天，周杰伦粉丝和蔡徐坤粉丝在微博上拼刺刀，周杰伦粉丝居然被说成“中老年人”。
周杰伦的粉丝啊！
歌词完全听不清的周杰伦的粉丝啊！
歌词就算听清了也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周杰伦的粉丝啊！
在我心目中，周杰伦还是代表乐坛新势力，他的粉丝还都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年轻，怎么一转眼他们就中老年了呢？
他们都中老年了，我这样听崔健罗大佑达明一派的怎么办？
时间真是残酷。
我们这一代啊，前不见关牧村，后不见蔡徐坤。
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怆然而涕下。
02
老一代确实永远看不惯下一代的音乐品味。
就像我父母那一代，听的是关牧村、李双江、蒋大为。
“在那桃花啊盛开的地方昂”
“有一个，美丽滴传说额…….”
“五月的草原啊，披上了五彩的衣裳……”
听惯了这种充满喜悦感的歌曲，他们也受不了崔健的歌：
——他为啥这么口齿不清？
——他为啥扯着嗓门喊？
——他唱的是个啥？
就像我现在听到电视上的嘻哈音乐，也有同样的质疑：
——他为啥唱的这么像山东快板？
——他为啥打扮得这么欠扁？
——他唱的是个啥？
03
当然，这并不是说音乐本身就没有好和坏的区别。我还是相信，崔健的歌比李老师的好，罗大佑的歌比蔡徐坤的要好。
但是有些事情我就没那么大把握了。
比如小虎队和TFBOY的歌谁更好一些？我说不上来。
我听着当然觉得小虎队要顺耳一些。但是，这是不是我的错觉？时间滤镜是不是帮我美化了小虎队？
如果我以前从没听过这两个乐队的歌，我会怎么评价呢？
我不知道。
再比如周杰伦。
他唱的好不好？要是好的话，有多好？
要让我说的话，好像也就是一般般。但是我对这个结论也有点没把握。
因为在三十岁之后，我的耳朵对音乐好像就封闭了。
在三十岁之前，我热衷于听各种歌曲，不断发现我喜欢的乐手，那个过程就像海绵吸水一样，从崔健到滚石，都窦唯到平克弗洛伊德，不断地会找到我想听的歌。
印象中，我迷恋过的最后一个乐队就是Nirvana。它的大部分专辑，我都反复听过好多遍。宗教里有封印先知，Nirvana就像我的封印乐队。从那以后，我的耳朵好像就封闭掉了。
我再没有认真的喜欢过哪个新歌手，或者哪个新乐队。开车的时候，顺手放的光盘还是那帮老家伙。
不是罗大佑沙哑着嗓子：“你走过林立的高楼大厦…..”
就是崔健的：“光秃秃的刀子放着光辉……”
或者Nirvana的：“Hey Wait I've got a new complaint……”
即便真的再出现一个新的崔健，一个新的罗大佑，一个新的柯本，他们还能像在二十岁的时候那样打动我么？那样让我颤栗，让我激动么？
我想不会了。
04
我查了一下，周杰伦出道的时候，我三十一岁。所以我对他无感。这可能无关乎他的水平，而只关乎我的年龄。
再比如说许巍。
许巍的歌听一首蛮好听，听两首也满好听。听到第七八首的时候，我脑子就有点乱了。听到第十首的时候，我就会觉得那是第一首的重放。
再听下去我就会觉得它们就像牛魔王身边的三百小妖精，都长得一个样，实在是听不出来谁是谁。
但这是不是我的偏见呢？
如果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听许巍，会不会被这三百个小妖精感动得掉下三百滴眼泪呢？
兴许吧。
歌曲和小说真的不一样。我一直到今天，还是会读到一些震撼我的新小说。可是歌曲就不同了。
有时候我觉得，歌曲就是属于年轻人的。只有年轻的灵魂会为它激动，过了那个年纪就不会了。同一首歌，二十岁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，你会投入整个心灵去听它。可到了三十岁以后，你就不会那样了。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
所以我承认，现在的歌和过去的歌确实不太好比较，因为你不是同时接触到它们的。
05
但要说不一样，还真有不一样的地方。
比如说歌迷就不一样。
最直观的一个感受，就是现在的脑残粉比以前多。
不过这个恐怕主要还是因为科技的力量。
以前其实也有脑残粉。
我在90年代的时候看过一个新闻报道，有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儿子参加李克勤的见面会。从见面会出来的时候，这位女士泪流满面，说：终于见到了李克勤，这辈子死了都值了！
搁到现在，这就是李克勤饭圈的骨干领导。可那个时候没有饭圈，只有新闻记者亲切的关怀：
你是怎么犯的病？
在那个年代要当脑残粉，需要强大的意志力。就像刘瑜说的，一个人要活得像一支队伍！
后来有了互联网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粉丝可以形成一个小圈子。一旦形成小圈子，也就有了一套内部的话语逻辑。大家互相激励，也就成了一个正反馈。
这就跟红卫兵是一个道理。
你要是单独把某个红卫兵，空投到纽约街头，他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在美国大街上跳忠字舞。但是一旦回到组织，你跳我也跳，谁跳得猛谁光荣，那疯劲儿马上就上来了。
当年的粉丝和现在的粉丝，主要不是理性和非理性的差别，说到底还是组织程度的差别。
06
说完粉丝，再说说明星。
至于说到明星，我最大的感觉是他们太老实了。
我觉得，现在的年轻明星似乎特别温顺，特别乖，乖到了缺乏个性的程度。
任何一个社会里，年轻一代往往都是荷尔蒙旺盛的叛逆分子，对这个不满，对那个不满，什么都想尝试一下。最火的明星往往就是他们的代言人，夸张，张扬，还带着点小愤怒。
可是现在的明星似乎一个比一个乖。
哪怕穿上欠扁的衣服，哪怕唱起莲花落一般的嘻哈，哪怕偷偷摸摸吸点毒，他们好像还是没有任何真正的叛逆之气。
中国的家长最怕孩子学坏，那他们对这一代明星应该满意，应该知足。
翻遍历史，也很难找到这么一帮人畜无害的青年偶像了。
07
是不是我又搞偏见了？是不是时光滤镜又迷惑了我的耳朵？
也许蔡徐坤是一个新时代的崔健，也许鹿晗是一个新时代的罗大佑？也许华晨宇是未来的鲍勃·迪伦？
我找到网易云上蔡徐坤的歌单，点了里面的第一首歌，耐心地听了一遍。
不，我不相信时光滤镜的威力有这么大。
我虽然不再年轻了，但我还没聋。
（全文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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